tianqu29 43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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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/23/2010 8:07 pm
《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》第十九章


(窗外岑寂无声,被鱼刺般树枝割碎的月光静静地散落在床上,使房间里充满了一种衰亡的气息。吕颖咬牙切齿骂起来,这个老畜生,现在是把我当成咸鱼凉起来了。也好,你不把我当人,我就让你做乌龟……)

  花园路上行人稀少。

  葛占水开着车,远远瞥见苏宝莲走在路边,手里拎着一条大草鱼。他把车靠了过去,问:“你这是回家吗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上来吧,我送你一段。”

  “不啦,很快的,走几步就到了。”

  “你家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吗?别说了,快上来。”

  苏宝莲望望车厢里,又指指手里的鱼:“算了,会把车子弄脏的。”

  葛占水推门下车,将后备厢打开:“呶,就放这里。”

  进了车,葛占水问:“你每天上班,怕要走两个钟头吧?”

  “不用,走小道只要一半时间。”

  “你那里有大道吗?”

  苏宝莲不再吱声了,葛占水也觉出这话有点伤人,又说道:“我的意思是让你搬到超市附近。你那里是危房,上回你不是说房管所朝外撵你们吗?其实,就是不撵,你那里也不能再住人了——我留意了一下,超市附近有挺多房子出租的,价钱也不贵——我给你出房钱怎么样?”

  苏宝莲使劲摇头:“我们房子已经加固了,用钢筋,很结实。”

  葛占水瞥了她一眼,换了个话题:“你怎么这买这么大一条鱼?是不是特别爱吃鱼?”

  “不是的,是买给你们吃的。”

  “买给我们?”葛占水诧异道。

  “是的,昨天我家那口子让我买条鱼,做成鱼糕,给你们两口子送去。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不?”

  “当然爱吃,就是——”葛占水一时哽咽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随口问道,“你会做鱼糕?”

  苏宝莲粲然一笑。她仿佛又回到了橱窗下的擦鞋摊上,与一个和善的老头无所顾及的交谈。

  “当然会,我做得可好吃呢!在我们老家,一到过年我就做鱼糕,村里人都来吃。”

  “昨天还有人跟我说你不会笑,其实,你笑起来比他们都好看。”葛占水感叹道。

  苏宝莲抿住嘴,将笑容收拢在酒窝里。

  葛占水哈哈大笑道:“宝莲,跟你在一起真愉快!”

  苏宝莲哆嗦了一下,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称呼她。

  张忠诚送完货回到超市,看见于经理站在门口朝他招手,便跟进办公室。

  “坐啊。”于经理坐下来,问他,“怎么样,是不是挺累的?这是个体力活,你可要注意呢!”

  “这活还累呀,在我们老家,农忙时才叫累呢。在过去生产队,这活算不上全劳力,顶多记个小分。”

  于水淼说:“那是农村嘛,这里就不同了,在我们超市,你的活最累,算得上壮劳力,可是工资还不高。”

  “这工资还不高哇,我们老家你就是一年忙到头,也糊不住一张嘴。要是这工资再嫌弃,那可就忘本了。”

  于水淼莞尔一笑:“要是老板找的都是你这样的员工就好了。”她从抽屉里取出个红纸包继续说,“马上就过年了,我们超市放两天假,你也好好休息一下。这是我和老板的一点意思,不多,你拿着。”

  张忠诚拒绝道:“我才来上几天班,怎么能拿这个呢?”

  “这不是过年嘛,平时你要,我还没有呢!快拿着,让别人看到不好。”

  “我真的不能要,要了我回家睡不着。”

  于水淼起身,执拗地将红包塞进他大褂的口袋里:

  “你怎么这么磨唧,我是你的经理,不拿我开除你。”

  张忠诚走后,于水淼反倒忐忑不安起来:这么多年,她从来没有如此大胆地朝一个男人怀里塞东西的,这个诚实敦厚的青年人,却令她产生了这种勇气和冲动。不知为什么,这个青年人的到来,扰乱了她的心思,令她隐隐不安,产生了过平淡的哪怕贫穷日子的冲动。多年苦苦忍耐苦苦算计的东西,变得一文不值。

  于水淼想入非非的时候,张忠诚又敲门进来了,他凑到她跟前说:

  “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,你们两口子对我们太好了,可我们没什么可以报答的,昨天我老婆说要做点鱼糕,给你们送去,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不?”

  “当然爱吃啦。”于水淼激动起来:“小时候,每到过年,我姥姥就做鱼糕吃,我一看到她剁鱼肉,一宿都睡不着,生怕睡着了,鱼糕被吃光了。现在我们也买鱼糕,可是机器做的,真难吃,没想到你们也做。”

  “我不会做,宝莲会,她做得可好吃呢!那时一到过年,许兽医都要走十几里的山路来我们家,名义上是给家畜瞧病,实际上就是想吃鱼糕。”

  “拿来了吗,在哪儿呢?”于水淼显得迫不及待。

  张忠诚笑了:“哪里有那么快,早晨刚买来鱼,晚上才能给你呢!对了,我们不知道你家在哪儿,怎么送啊?”

  “你就送超市吧,我在这里等。”

  在肯德鸡餐厅,褚丽华桌前摆了两个空杯子,她对李万昌说:

  “我还想再吃一杯。”

  李万昌说:“不能再吃了,不是我心痛钱,这大冷天的,吃多了不好。”

  “那你给我买几杯,我带回去慢慢吃。”

  “这大过年的,你吃它干嘛,凉溲溲的。”

  “你到底是心疼我,还是心疼钱?”

  “你冤死我了,我就是再吝啬,也不会在乎几杯冰激棱啊!我是真的爱惜你的身体,吃坏了肚子难受是你。”

  “那就好,身体还是我自己爱护吧,你买圣代就行了。放心,再难受我也不会找你。”

  “可心疼你的人是我啊!”

  在小杜的独家庭院里,一缕月光艰难地穿过窗骨洒到床上。

  吕颖刚刚有点快感,小杜就瘫倒在她身上,一股白浆喷进她的下体。

  “你她妈给猪肉注水呢?这么快!”她扒开小杜松驰下来的头颅,骂道。

  “对不起,对不起!”小杜喷着热气道歉道:

  “你太漂亮了,没法控制住。”

  “你她妈的能不能换点新花样,这个理由我都听腻了——这到底是你伺候我,还是把我当成发泻工具了,啊?”

  小杜翻身下来,一脸谄媚:“别生气,别生气,我帮你揉揉,一样的。”

  “揉什么揉?”吕颖一把打开他的手,愤愤道:

  “揉得更难受,跟我说实话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  “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啊,也许是太疲倦了吧,男的疲倦过度会早泻的。”

  他这样说吕颖的火更旺了:“怎么回事?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跟我说真话我不骂你,但你要骗我你会后悔的,老实说吧,这两天你到底接了几个?”

  “我哪里找几个啦?”小杜委屈地说:

  “就是找也没有机会哇,这几天不是天天陪着你吗?”

  “那疲倦从那来的?”

  “姐姐哟,这两天我横竖做了七八次。这可不是跳绳,一个钟头跳千儿八百都无所谓,做爱是很伤体力的。”

  “人家都说男的三十如狼,四十如虎,你二十啷当岁,怎么像个蔫茄子?就这点猴毛本事,还敢混饭?”

  小杜嘟囔着:“我是说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坏,今天的确是我不对,可你也不能这么骂我呀!大不了今天我不收费罢了。”

  “还想收费啊?你只顾自己,呼哧呼哧撒一大泡,我不找你要钱就不错了。”

  窗外岑寂无声,被鱼刺般树枝割碎的月光静静地散落在床上,使房间里充满了一种衰亡的气息。吕颖见天快亮了,窸窣地穿衣服,摁亮手机,几封短信跳进来。她细长的手指熟稔地翻着。短信全是吕萍发来的,问她在那里?说这两天去她家几次,都没见着人影。她又咬牙切齿骂起来:“这个老畜生,现在是把我当成咸鱼凉起来了。也好,你不把我当人,我就让你做乌龟。”

  推开房门,一股冷风灌进来,她打了个寒噤,回头对小杜说:

  “记住了,这几天不许给我打电话,连短信都不要发,我到老头子那里过年,过完年我来找你。”

  小杜点着头,掩住了房门,在夜还没褪尽的冬天的早晨,他也感到寒冷。

  超市里,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员工各自抱着一个大纸箱子,跟随着高镜后面。高镜每见到一个员工,就将手伸进纸箱里掏出食品说:“老板发的,老板发的。”员工们一个个接过来,显得喜不自禁。

  “葡萄干,我最爱吃这个。”

  “好大的开心果,我孩子这下可乐坏了。”

  “这是什么?这是什么?”一个员工从大礼包中抽出一个小袋子问。

  “笨蛋,这是榛子啦,东北的,特别好吃。”

  听到大家伙的议论,高镜心里美滋滋的,仿佛大家伙都在感激她似的。看见李万昌和褚丽华一前一后进了超市,她喊起来:

  “李经理,过来领年货啊!”

  李万昌跑过来:“哇噻,发了!”他抱着大礼包不肯离去。

  高镜见他傻傻地站着,推搡他:

  “你还呆着干嘛,没了,你想拿两袋啊?”

  李万昌说:“对了,你把褚丽华的给我吧,我给她带过去。”

  “她哟,”高镜噘着嘴,“连化妆品都不让我试用,没有她的。”

  李万昌不高兴了:“你怎么这样,有点权力就报复人?”

  高镜嘎嘎笑起来:“那也得折磨折磨她,让她自己来领,凭什么让我们的经理给她送?”

  李万昌朝褚丽华打着手势,示意她自己过来拿。

  褚丽华磨磨蹭蹭走过来。

  高镜问他俩:“哎,你们过年都不回家呀?”

  李万昌说:“怎么回呀,就两天假,刚走一半路,就得朝回转。”

  “也是啊,”高镜说:

  “你干脆到我家过年吧,今年有人给我们那口子送一条金华火腿,我还不知道怎么做呢?”

  李万昌说:“小的不敢,小的要是去你家吃一片火腿,你不得卸掉小的整个大腿啊。”

  “高姐,我去行吗?我也回不了家,一个人好可怜。”褚丽华问道。

  “去吧,你俩一块去,过年嘛,人多了热闹。”高镜大度地说。

  高镜进刘梅办公室时,刘梅正偷偷地在小圆镜子前修眉毛。

  “刘经理,你今年到我家过年吧,一个人怪孤单的。”高镜热情地邀请道。

  刘梅一撇嘴:“我到你家过什么年?我的同学在电视台做总编,今年邀请我去客串他们的《除夕不眠夜》,我都懒得去。小孩子喜欢过年,那是不懂事,有口吃食塞住嘴,就一蹦老高,欢喜得不得了。你孩子都老大了,还蹦什么高,真是越活越回旋。”

  高镜热脸贴到了冷屁股,却又不知如何是好,气鼓鼓地将礼包扔到她的沙发上,调头就走。

  “回来,我还没签字呢!”刘梅喊道。

  “签什么字?错了我赔!”

  苏宝莲家里热气腾腾。

  苏宝莲将剁成泥的鱼肉放进菜盆里,开始配料。

  儿子像猫一样蹲在旁边,问这问那:

  “这是什么?”

  “胡淑粉。”

  “干什么用的?”

  “调味呗。”

  “这是什么?”

  “味精。”

  “干什么用的?”

  “调味呗。”

  “这呢?”

  “这是料酒,也是调味用的。”

  儿子用鼻子嗅了一下:“是酒,呛死人,妈妈,你别放这个,我吃了会醉的。”

  “傻儿子,这不是给你吃的,这是爸爸妈妈送人的。”

  “为什么要送别人吃?”儿子显得很愤怒。

  “不是送给别人,是送给爸爸妈妈的老板,我们送给他们好吃的东西后,他们才能让我们去干活,才能挣到钱,有了钱,才能给你买东西吃。不然,他们不让我们干活了,我们就没钱了,你就别说吃好东西,连饭都吃不上啦。你上次病了,医院为什么不让你住院,不是因为你病得不重,而是我们没有钱。为了以后我们能挣到钱,这东西就要送给别人吃。”

  儿子听不懂妈妈的话,但又不愿意放弃眼前美食,她央求妈妈,“我以后不病了,也不吃饭了,我长大给你们挣钱,不让你们再去干活了,这次你就别送人了,给我吃,我都馋死了。”说着说着,他居然抽抽搭搭抹起眼泪。

  张忠诚进门看见儿子在哭,就将他抱起来问:

  “怎么抹眼泪呢?妈妈又怎么欺负你啦。”

  这一下儿子更委屈了,抽抽搭搭的啜泣,变成了嚎啕大哭。

  苏宝莲满手油腥,只得用袖筒帮儿子擦拭脸上的泪水,她说:

  “乖儿子别哭了,妈妈只送给别人一点点,剩下的都给你吃。”

  “真的?”儿子破涕为笑,从爸爸的怀里蹿溜下来,继续猫似地蹲在妈妈的脚边。

  “这孩子怎么这么馋,该不会是饿死鬼投胎吧?”张忠诚说道。

  “妈妈,饿死鬼是什么?”儿子问。

  “问你爸去,他就是饿死鬼。”

  儿子蹲在那里磨来磨去,苏宝莲问:

  “你怎么了,不舒服?”

  “我想撒尿。”

  “想撒尿你还蹲在这?快去呀!”

  “可我又想看着,我怕一走开,你们就给别人送去了。”

  张忠诚揪住儿子的耳朵说:“傻儿子,撒完尿再看,一丁点也不会少。”

  儿子跑出去后,苏宝莲对丈夫说:“一会蒸熟了,你先带儿子出去转转,我偷偷包起来一些,不然他看见了,不定怎么哭呢!”

  张忠诚点着头,神秘地凑到老婆的面前。

  苏宝莲吓一跳:“你怎么了,神经兮兮的,是想撒尿啊?还是想喝尿?”

  张忠诚解开棉袄纽扣:“你朝这看——”

  苏宝莲将头探进去:“什么呀,黑呼呼的,是毛衣开线了,还是衬衣破了?”

  “哎,你看哪去了,看棉袄里面的兜,就是你给缝的暗兜。”

  “暗兜怎么了,漏了,反正你没钱,漏就漏呗。”

  “你这眼睛怎么回事?把兜扒开,仔细瞧。”

  “我瞧见了,瞧见了。”苏宝莲的睫毛炸起来,“是钱!”

  张忠诚抱着儿子进屋时鱼糕已经蒸熟了,金灿灿、白嫩嫩地摆了一盘子。

  儿子挣脱下来用手抓了一把往嘴里塞,塞不下,他就用手掌往里面抹。

  苏宝莲急忙将儿子拽过来说:“慢一点,别噎着。”

  儿子很快将一盘鱼糕都囫囵进肚,他问:“没了么?我还想吃。”

  “还想吃明天让爸爸再去买条鱼,我还给做,今天没有了。”

  “我看那么大一盆,怎么变了这么小一盘啦?”

  “水份太多了。”苏宝莲对儿子解释,“鱼是水里的,所以浑身都是水,用火一蒸,水就流走了,剩下的只有这么多了。”

  “哦!”儿子赞同地点点头。他的舌尖在牙齿里搜索着鱼糕的残渣,品味着最后的余香。直到满嘴都是口水,他才停止了咀嚼,说,“我明天还想吃。”

  “今天就有好多好吃的,晚上吃饺子,还有腊肉、猪头肉、香肠、鱼籽煮豆腐……好多好多好吃的呢。”

  儿子蹦了起来,说:“妈,过年真好,比病了还好,要是天天过年,那该多好。”

  张忠诚趁儿子不注意,偷偷地从蒸锅里拿出老婆包好的鱼糕,溜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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